其他 | 2023年06月16日 | 阅读:208 | 评论:3
本报记者明雀
73岁的张子强终日郁郁寡欢,怀疑自己活不过三年。
9月29日,因犯非法制造爆炸物罪,被判处缓刑三年。此后,每个月初,司法局的工作人员都会上门,让他签字,保证他做了社区矫正。
此前,张子强是村里有名的老艺术家。在湖南省株洲市禄口区,放矛曾是白色婚礼活动的标配。伴随着唢呐声、鞭炮声和哭喊声,黑火药从铁矛里冲了出来,砰的一声,在空空中爆炸,喷出缕缕青烟。
10年前,由于身体原因,张子强逐渐放弃了这门手艺,留下了5.55公斤“硝酸盐”,这种用来放长矛的材料,随意堆放在家里楼梯的角落里——一种自制的黑火药,后来被鉴定为黑火药,是七八年前配制的。
张子强没有想到,就是这5.55公斤的“硝酸盐”后来成了他的证据。
在这片土地上,放矛的习俗至少已经存在了数百年。近年来,随着时代的发展,考虑到爆炸的隐患,这一习俗逐渐被摒弃。但在距离株洲市区50公里,甚至更靠近甘田镇的龙潭镇,村里一直保持着治丧和拜见“大师”的传统。戴上矛的老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私自制作“硝酸盐”也触犯了法律。
直到今年秋天,包括张子强在内的五六位老人,都因非法制造、买卖、储存爆炸物被一一判刑。
11月初,龙潭镇的夜晚。本文图片均来自本报记者明雀。
“犯罪证据”
在龙潭镇文佳村,张子强的家在山脚下。每天早上和晚上,他都坐在家门口,盯着近处的稻田和远处的群山。
十年前,张子强患支气管炎后,他几乎没有离开过家。
偶尔村里的老人会来家里玩;逢年过节,媳妇带着孙子回来看他们;但大多数时候,只有他和妻子在家。
张子强的家。
7月20日深夜,当张子强正在屋里看电视时,三名警察突然来到他家,说有人举报他藏有黑火药。
张子强很迷惑,问黑火药是什么。告诉他这是他用来放在长矛里的“硝酸盐”。
这才知道家里还剩下一些“硝酸盐”,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张子强不记得这是他自己做的还是别人留在他家里的。它们装在塑料瓶里,大概有七八瓶,堆在楼梯的角落里。
很快,就被翻了出来,一共5.55斤。
张子强说,警方告诉他不会发生什么,但这只是一次例行调查。他详细地告诉了对方。
株洲市禄口区人民检察院起诉指控,张子强十多年前是一名放矛工匠,后来禁止生产黑火药,张子强因身体不好停止生产黑火药。7年前,妻子陈翠花发现家里还剩下一些硝酸钾、硫磺和木炭,她认为是废物,于是在张子强的指导下将其制成黑火药。
11月初,张子强解释说,他的妻子实际上不能制造“硝酸盐”(黑火药),只有他能制造这些“硝酸盐”。晚上,民警说要带他去派出所做笔录,他老婆担心他身体受不了,就主动把责任揽在了自己身上。
“他患有支气管炎和肺气肿。他十几年没出过家门,也去不了派出所。”陈翠华说。
72岁的陈翠花走路气喘晕车。当天,我的儿子张坤碰巧在村里值班。接到电话后,他立即赶回。几年前,为了照顾父母,张坤从株州回村当了一名村干部。
晚上,张坤带着母亲骑着摩托车去了十几公里外的派出所。陈翠花记得,她做了一夜的笔录,第二天早上,她看到丈夫坐在门口等她。
张子强以为一切都结束了。没想到,之后他老婆被叫去派出所做了几次笔录。
9月29日,株洲市禄口区人民法院在其家中开庭,当场宣判:张子强及其妻子陈翠花违反爆炸物品管理条例,非法制造黑火药,其行为触犯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一百二十五条第一款之规定。他们被判处三年监禁,缓刑三年。
张子强不明白。前年,老村支书死了,叫人把矛放了。死前对方放了自己的矛,家里还有几把“硝”和铁矛。老村支书的儿子不知道怎么放矛。他觉得这些东西不安全,就给当地派出所打电话,让他们把家里的鸟矛、“硝石”和铁矛收走。张子强记得,警察到了警察局后,只拿走了矛,还说“硝”和铁矛没有危险。
老村支书的儿子回忆,警察一开始不收“硝”和铁锹,在他的坚持下,最后还是收走了。
传统和坏习惯
1948年9月,张子强出生在文佳村。
这个距离龙潭镇六七公里的偏僻小村,主要靠摩托车行驶。以前是株洲县的。2018年,株洲县撤县设区,改为株洲市碛口区。从禄口市到龙潭镇大约50公里。山路弯弯曲曲,开车要一个多小时。
放矛的习俗植根于这片土地。
解放前,张子强的父亲帮助人们放长矛。他六岁时,父亲病逝,16岁的弟弟已经学会了放矛。当时村里的人热衷于放钹,十户八户都有钹。过年接“老爷”、清明节扫墓、办婚丧嫁娶,村里人都习惯戴上发簪。“鹏鹏”的声音增添了热闹的气氛,“也一扫霉运”
举行“拜师”仪式的彝族傩庙。
张子强记得她小时候,她的两个姑姑结婚,新郎带着一把铲子来了。接完新娘,她把铲子一路放回去。
铁锹重七八斤,是一个长约50厘米的圆柱体。圆柱体直径约5cm,中间有四五个圆孔,从上到下贯穿。里面用来装“硝酸盐”——一种由硝酸钾、硫磺和木炭屑按一定比例制成的黑色粉末。
一把有四个孔的铁锹。
小时候,张子强经常看到我大哥把“硝”放进圆孔里,然后用泥或鹅卵石封好、压好,再把底火——一根细长的杉木棒插进底部的小洞里。等我准备好了,大哥一手抓着铁锹,一手点着了杉木杆。只见“硝酸盐”瞬间从圆洞中飞出,砰的一声巨响。
每次,张子强都跳啊跳,躲得远远的。告诉他,大哥,你开口就不会伤耳朵。他试了一下,真的不伤耳朵。
张子强喜欢玩长矛,认为它很神奇:一根小铁矛的声音可以响彻整个村庄,甚至比鞭炮还响。
当他17岁时,他和他的哥哥学会了释放矛。当时,他的母亲去世了。慢慢的,他把放矛当成了一门手艺,一种生意,偶尔还能拿点小工资。张子强结婚生子后,就和大哥一起学着准备“硝酸盐”。这种手艺是传播不了的。
他把他的“硝”做得很好,矛的声音很大,大家都抢着要他戴上,甚至还有其他矛的使用者来买他的“硝”。
几年前,张子强去供销社买硝酸钾和硫磺,带回家自己配制“硝酸盐”。后来供销社注销了。他去隔壁攸县的“硝酸盐”厂买,对方直接发货。
即便如此,也只是兼职,一年最多八九次。在20世纪70年代初,张子强是这个村子的看守人,他经常要帮助村民们晾晒大米。1973年,我的女儿出生(40岁时去世),然后我的儿子张坤出生。改革开放后,两个孩子长大了,他当了十年的村里长。
张子强说,近年来他从未被镇政府或村干部取缔过。
事实上,2000年以后,已经不像以前那么流行了,但人们还是喜欢在举行白色婚礼时穿上长矛。那时候村民生活宽裕,但化肥用量更大。一次要放二三十公斤的“硝酸盐”。记得吗,张子强,他上次帮人放长矛,放了三天,二十磅“硝”,拿了三十多块工钱。
他守着矛三十多年,直到十几年前,他病了,抓不住铁矛,就再也没放下。
对于七十岁的张子强来说,放长矛是一种传统,是祖先留下的,刻进他骨髓里的东西。担心这门手艺会失传,想教儿子怎么放矛,对方不想学,就跑了。但是,对于镇上的一些年轻人来说,随着时代的发展,这已经逐渐成为一种陋习。
11月初,龙潭镇一名镇干部告诉本报,放生矛时不时会伤人,早就该取消、取缔了。
一个三十多岁的村民记得,十几年前,他爷爷去世的时候,他请人来他家把矛放进去。佩戴者不小心伤了手,缝了30多针。
省“硝酸盐”买“硝酸盐”
记得十几年前,隔壁甘田镇有个叫罗的屠夫到他家买“硝”。
那是罗家宝的父亲。2003年,父亲去世后,47岁的罗家宝接替了他的位置,继续在村里拜见“大师”的仪式中放钹——十几个人的队伍捧着大师的塑像,敲锣打鼓,一路放钹到村民家中祈福许愿。罗家宝说,村子里每年都会举行一次仪式来接待这位“大师”。从大年初一到初五,他为了拿到1000多块的工资,不得不放20斤“硝酸盐”。
甘田镇靠近禄口区,放矛主要是为了迎接“主人”,很少有人为了白色婚礼再放矛。
但在一些村民看来,罗氏父子打了50多年,却没有给罗家带来好运。
29年前的一个秋天,罗家宝和他的妻子在抢劫时,两个儿子,一个6岁,一个8岁,意外地淹死在他们家门前的池塘里。那时候,罗家宝和他的妻子还年轻,已经三十多岁了,但是因为妻子结扎,他们不能再要孩子了。
从此夫妻二人相依为命,一家人陷入了无尽的孤独和悲伤。
多年后,大门口的池塘早已干涸,但他们还是时不时想去看看,仿佛能看到两个儿子的影子。
“那里,那里,以前是个池塘。”11月2日,罗家宝指着不远处的地面说。它现在被灌木丛覆盖着。
罗家宝说着,走进房子边上的小茅屋,拿出烧红的熨斗,什么也没说,砰地一声关上了。这几年来找他打铁的人越来越少,他一个月也挣不了几个钱。而放矛的报酬也从一天几十块钱涨到了一天几百块钱。
事实上,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罗家宝不想接替他的父亲,因为他认为穿上它不安全。直到父亲去世,为了养活自己,他不得不拾起这门手艺。
罗家宝上过几年小学,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年轻的时候也出去打零工,去过张家界,益阳,怀化等等。年纪大了,回家靠种地,架上铁锹,打铁帮人,维持生计。六十岁后成为村里的五保户,每月补贴400元。
近年来,村里认识“师傅”的人越来越多,罗家宝放矛也越来越方便。
2019年底,罗家宝到龙潭镇颛桥村彭有发家买了20斤“硝酸盐”。没想到,一场疫情袭来,村里取消了“大师”的活动。第二年年底,他照例去贾鹏买了20公斤“硝酸”。今年年初,“大师”的仪式只举行了一天,却因为疫情控制被迫停止。
罗家宝回家后,把剩余的30公斤硝酸盐装进16个塑料瓶,放在厨房的阁楼里。
7月20日中午,突然来了几个警察。
我记得罗家宝,他在邻村工作。接到妻子的电话后,他立即赶回家。当他回到家,他看到16瓶“硝酸盐”,两把长矛,和铅线,都在家里。警察告诉他,这种“硝酸盐”是黑火药,制造和储存黑火药是违法的。
罗家宝吓坏了,老老实实地解释说,这些“硝酸盐”是从隔壁镇彭有发家买的。
当天晚上,3名民警驱车来到彭有发家,搜出“硝酸盐”58.585公斤,矛8柄,铅若干。彭有发承认,他向罗家宝出售了40公斤“硝酸盐”,共获利560元。
此后,彭有发多次被带到派出所做笔录,随后陆续收到司法文书。
9月28日,几起案件在株洲市禄口区人民法院开庭。其中,彭有发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有人看到彭有发的儿子在哭。
罗家宝说,他的案件没有进行审判,他被判三年缓刑。10月底,他向甘田镇政府递交材料,想上诉。
当彭友法被提起时,罗家宝感到内疚。他说:“我只是说了实话。我不知道我会被判刑。他(彭有法)判得这么重。”
11月2日,罗家宝在一个小房间里打铁。
11月3日,罗家宝的妻子在家补拖鞋。
执法与普法
9月30日,微信官方账号株洲市禄口区人民法院微信发布了一篇名为《因“白Xi石”制造、买卖、储存黑火药获三年以上有期徒刑》的文章,列举了张子强与八十几岁的彭友发、陈晓父子的案件。
在几个人当中,陈肖纯和他的儿子首先被公安调查。今年6月底,陈肖纯的妻子李默在家里卖废品时损失了300元。她立即报案。李默记得,几个警察回家后,盯着她家门前晾晒的“硝酸盐”,问“这是什么?”她告诉对方,这是村里用来放锝的“硝酸盐”,由硝酸钾、硫磺和木炭屑组成。
李默没想到,丢失的钱没有追回,却引发了警方的调查。
半个月后,又来了几个警察。他们问陈肖纯家里是否有“硝酸盐”。不久,81岁的陈肖纯和他53岁的大儿子一起被带到警察局接受调查,他的大儿子曾帮助父亲检查“硝酸盐”。
9月28日,父子俩都被判缓刑三年。
陈肖纯的女儿说,法院曾私下回复她,放生矛并不违法,但未经许可制造黑火药是违法的。“但如果不做黑粉,放什么呢?”
很长一段时间,李默觉得很尴尬,以为是因为自己报案,才导致警方调查,才导致丈夫和儿子被判刑。她说:“村里还有四五个人。为什么不对他们进行调查和判刑?”
他们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除了大儿子在老家,二儿子和小女儿都住在城里。现如今,几个孙辈或研究生或准大学生。夫妻俩不知道怎么跟女婿、儿媳、孙子说。
陈肖纯问记者:“这件事会影响孙子吗?他们考公务员和教师会有影响吗?”
11月2日,陈肖纯向记者展示了一把断裂的铁锹。
自从放炮的人被判刑后,龙潭镇上传的到处都是,再也没人敢放炮了。据一些村民说,早在十几年前,龙潭镇就不允许私藏火枪(可以用来打鸟,类似枪)。当时,当地派出所承包乡政府和村干部收集每家每户的火枪。但是在这次执法行动之前,既没有下文,也没有通知。
龙潭镇一名镇政府分管政法的工作人员向本报介绍,镇政府无权收缴这些“硝”“硝”,执法权在公安。他们做了宣传引导。他们每年都关注安全生产,张贴告示,要求村民不要私自藏匿枪支弹药。
另一个镇政府工作人员说,“谁执法谁普法。”
对此,禄口区公安分局刑侦大队一负责人表示,家里有上百公斤黑粉,对社会危害很大,不止一次贴出公告。“如果出了事故,他们会不会怪我们没有调查,会不会怪我们没有有效办案?”
其实这几年,网上不时有消息说人被判刑了,但村民很难改变旧俗。陈父子和被调查后,三人所在村的村委会分别向他们出示了证件,证明他们的黑火药是用于民间习俗放炮的。
8月12日,村委会给陈肖纯的儿子出具了证明。
11月初,张子强说他不知道“硝酸盐”是黑火药和非法炸药。他想上诉,找不到律师,也不知道怎么上诉,最后只好作罢。
11月初,颛桥村有人去世,家属请人给钱包放气。
龙潭镇镇政府对放生矛的说服宣传工作。
(为保护受访者隐私,本文人物均为化名)
编辑:黄玉洁
校对:张燕
本文标签: 父亲缓刑子女可以做律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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