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度网盘不分秒踢群(“口袋花园”的拆与留：业主自治与城市管理的一次“边界碰撞”)

记者/童小雨

编辑/杨

张维景建造的小花园

最后一次拆除“超越时间”小花园是在6月，那时安娜贝拉绣球、无尽的夏绣球、月季花和小百合正在盛开。在以前，这个袖珍花园应该是最灿烂最热闹的时候。

张卫京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才建成这个小花园，而拆除它只需要几个小时。经过两次“拆违建”，这个有着上百朵花、小鱼塘、秋千架的小花园被反复缩减:一是休闲区的门廊、秋千、摇椅等设施被拆除，门廊上的攀缘植物无法继续生长，张伟景只好种在楼侧墙下；后来，用于攀爬铁线莲和月季花藤蔓的围栏支架也被拆除，“外时”牌匾和花园入口的门廊屋顶也未能幸免。没有屋顶，攀缘植物只能靠绳索生长。

五年来，小花园成了很多人休息和获得慰藉的角落。在刚刚过去的夏天，随着数百种鲜花的盛开，社区居民来到这里闲逛和赏花，孩子们在这里玩耍。如今，虽然它的完整和繁荣不再，但幸运的是，通过居民和学者的努力，主体得以保留。

然而雨季又来了，小花池里怕水的球根植物本该被挖出来和其他植物一起种，张卫京却一直拖着，直到花期过去。

2016年，张卫静家窗外的小区场景

IT人决定建造一个花园

八月份雨水充足。一场大雨过后，时间之门外升起的藤蔓细长的茎失去了支撑，掉落在地上，一夜之间野草疯长。圆锥形的绣球经受住了大雨，但白色花簇里的雨水却压下了枝头。

张卫静拿起一朵月季，走进小花园。对比他曾经拍过的照片，很难把眼前的小花园和以前的样子联系起来。两次“拆违”之后，整个花园就像一朵渐渐盛开的花。

现在玄关架的顶部已经拆了，张卫京用绳子代替玄关架，让植物爬上去。绳子几乎没有支撑力，紫藤挣扎着往上爬。蓝花池里的球根植物还没来得及挖出来。以前每到雨季，张卫京都要花好几天时间把这些球根植物挖出来，种上其他不怕雨的花草。但在两次“拆迁违规”后，张卫京懒了，“懒得种”，他说。

小花园春夏的景色，本来是铁线莲和绣球花撑起来的。架子已经拆了，没有任何附属物，也没有遮荫。“几十棵树，随便动一动，土壤不适宜，慢慢就死了。”张卫京无法阻止“拆违”，也无法阻止这些花朵失去鲜活的生命力。

2016年，42岁的张卫京因为受不了混乱的环境，也因为妻子责怪他很久不收花，决定在小区建一个小花园。

他住在龙跃花园三区，住宅区有六层楼。他住在一楼，后门连着家平台外的公共区域。由于缺乏规划和管理，这里一片混乱，充满了腐臭的气味，苍蝇蚊子，张卫静受不了。

长期从事IT行业的张卫京对建园一无所知——他不知道园林的要素是什么，也不研究植物。所以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来策划。空闲暇时，他经常在花卉基地、大棚、花展、建材市场闲逛，偶尔上山、下河、捡石头。

他和他的妻子每年都去旅行。决定建园后，行程内容从休闲观光、享受美食变成了新的主题——游园。拙政园，北海公园，九曲花街，印第安部落，日式小院...站在花园里，他观察了那些景观的设计布局风格和植物种类。有时我蹲下来挖开土壤，研究在生长良好的植物下，什么样的土壤是有营养的。

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张卫京开始买植物书籍，建立论坛，用各种方式来弥补植物知识。在路上看到不认识的植物，也要随手拍照，用读图软件“认识”它们，查资料了解它们的习性。

小花园规划建设期间，他几乎不玩手机游戏。空他其余的时间都在花园里度过，经常花上几个小时站在屋后的杂草旁，闭上眼睛想象着植物在这里生长开花。

不会用专业画图软件，张卫京用PPT设计。一年后，他用PPT画了40多幅园林设计。开工前，他和物业沟通，说了自己建小花园的想法。物业同意了，但提出三个条件。“他说你可以建一个花园，但是不能关门，不能种菜，不能用巴巴肥料。我说，是的，我本来打算建一个开放式的花园。”

空地块土壤为垃圾回填土，不适合植物生长。张伟请来了工人对土壤进行挖掘、过筛，用泥炭、珍珠岩、缓释肥等对土壤进行改造。主园建设用了近四个月，半年后，他开始陆续在园内摆满植物和小景观。

他将这个花园命名为“外面的时光”，希望这个小花园能成为忙碌生活之外这个大社区里的一个小小的慰藉之地。

这个小花园是借鉴中国、日本和欧洲的风格建造的。

不仅仅是一个“花园”

花园建成后，吸引了本小区及附近小区的居民前来参观。大家都拍了照片发到朋友圈，让“外面的时间”成了网络名人的地盘。有的人不沉迷于“云中赏花”，从几十公里外赶来参观。据张卫京估计，每年有上千人参观“外时”。他的花园已经成为社区的一张“名片”。

除了看花种草，疫情期间，小花园成了无法出门的居民的精神寄托。2020年初第一次新冠肺炎疫情爆发时，小花园的人流量最大。“人几乎是从来不坏的，”张卫静说。老人们爱来这里，在花园里慢慢漫步，也有人带着孩子来玩。一位邻居告诉张卫静，小区关闭后，成了他们最放松的地方。

正如著名的风景园林和建筑教育家克莱尔·库珀·马尔库斯在他的著作《人类场所的设计指南——城市开放空房间》中所说，当人们的社交活动都在家里，水、电、新闻、邮件、广告甚至基于计算机的工作都可以直接到家时，缺少了交流和公共空房间，城市居民承担了更多的责任。正因如此，更多的人渴望公共生活。

张卫京的《小花园》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人们的欲望。在过去的几年里，小花园张开双臂欢迎人们，也给人们带来了安宁和舒适。夫妻俩吵架，老公“离家出走”来到小花园放松，告诉张卫静，“终于给我一个干净的地方了”，然后张卫静又遇到了他，一问，矛盾早化解了；小区里没有娱乐设施，孩子们也爱来这里玩，也不吵，就蹲着看花，和石头做的河马做游戏。不能远行的老人也喜欢逛逛小花园，在花丛下拍些照片，就像旅游一样。

小花园也打开了张卫静的世界。其实我和我老婆刚搬到小区的时候，他们和邻居的联系很少。张伟晶告诉记者，那时候他一直觉得“社团跟我没关系”。住在中国最大的经济适用房小区之一，他总是被一种巨大的疏离感包围着。“我只是住在这里，按时交物业费，不知道身边的人是谁。”

龙悦园三区，位于北京昌平，面积63平方公里，常住人口84万。在这个超级社区里，几十万人早出晚归，消失在潮水般的车流中，人们每分钟都像齿轮一样卡在城市运转的节奏里。

但自从有了花园，生活的另一面就在慢慢为他展开。张伟晶加入了华友小组，与大家交流植物知识。有了这个，他认识了很多邻居。有时候他下班后把车停在小区里。他会一个接一个地和主人打招呼。来小花园参观的老人们不会拍照，张卫京就帮他们拍了。去年冬天，社区还邀请了张卫静给会员们演示如何用手机拍照。

张卫京的妻子怎么也没想到，小花园建成后会是如此绚丽多彩的景象。“她觉得太美了，”张卫静说。因为小花园，我老婆和邻居熟悉起来，参加社区活动，成为社区的志愿者。

在龙跃花园第三区，张维景的花园并不是唯一的。许多人在楼前的绿地上种植花卉、蔬菜和葡萄。物业不是很完善。因为居民自建花园，所以有很多专业人士和学者，包括月季大师和农大的教授。可以说，龙悦园三区的园林不仅是一种景观，更是一种现象。

2015年，人民大学社会学教授丁力搬进了这个社区，直到今年3月。在此期间，他研究了社区，其中社区的绿地建设是一个重要的研究对象。丁力认为，小区内绿地的使用，无论是用于种花、种菜还是其他形式，都是在业主的自主范围内。绿地的高效利用不仅可以提高社区的美感，也是社区居民自治的方式之一，体现了每个人参与公共事务的意识。

小区物业费便宜，每月物业费每平米才几毛钱。维护力度自然没那么大，很多地方长满了杂草。在丁力看来，张伟晶的小花园和其他社区居民种花种草的尝试，给社区带来了更多的氧气和人气。

丁力仍然记得当他第一次搬到这里时，他被张维景的花园惊呆了。“很精致，没多久我就带着孩子去参观了。”没办法，花园欢迎小区的每一个住户，走进去。除了欣赏风景，更重要的是在这里建造了一个“人性空房间”。

丁力说，共同体与他人空的区别主要在于所有权的同一性和共同体中人与人之间的一种社会关系。“社群有身份，有人际关系，这很重要。人是如何形成关系的？有空个房间可以交流。”

张维景的花园提供了这样一种可能:居民们在这里相遇、交谈、相识，搭建起友谊互助的桥梁，邻里关系可以变得更加温馨和谐。

同济大学景观设计师刘悦来在一次公开演讲中提到，他和他的团队从去年开始研究社区园林建设工作坊。通过五天或一周的工作坊，让大家掌握小花园的设计和维护。丁力认为，创建这些小花园的最终目的是创造一种更有利于人际交往的氛围，让居民在日常生活和交往中形成社会联系，建立信任。

小花园快拆的时候，邻居抱着张卫静的老婆哭了。

花园保卫战

从2019年开始，园方的命运变得坎坷。这年秋天，回龙观地区有一次拆迁，张卫京的小花园就在其中。

收到消息的时候，张卫静有点不好意思。“物业没有足够资金维护的时候，我们就自己动手建了，和邻居合租的花园就成了非法的。”

很快，小花园要拆迁的消息传到了邻居们的耳朵里，哀叹声此起彼伏。“我们在许多花园里看不到这么多花。把他们拆了我们还能往哪看？”

很快，居民们的“护园”行动拉开了序幕。有邻居在业主群里发起保护花园的接龙，讨论如何保护花园和环境；有人到居委会、街道，提出“不要拆园”的诉求；在11月寒冷的天气里，一些人挨家挨户收集签名。在两天内，他们收集了数百名邻居的签名，形成了保留口袋花园的纸质文件。

张伟晶还提出，愿意把花园无偿捐给社区和社区志愿者，让大家一起维护。“拆违”当天，在张伟晶的签名和在场一些邻居的再三恳求下，街道和“拆违”人员最终同意保留花园主体，只是拆除了休闲区的门廊等设施。

那次“拆”，来了七八个人，几个小时后，内玄关架和玄关架上的秋千都拆了；鱼塘的电源线也被切断，没有了供氧系统，鱼塘无法再养鱼。攀缘植物失去了依赖性。为了不让它们死掉，张卫京只好把它们种在大楼的侧墙下。

那次“违规拆迁”对小花园来说没有太大的创伤。他重新设计了这个地方的布局空，并添加了新的植物。但是事情并没有结束。2021年5月，回龙观地区启动第二次“拆违”，小花园再次被定义为违建。

这一次，张卫静看到了很多人的眼泪，一个年轻的女孩甚至抱着妻子哭了。张伟晶告诉记者，据他所知，龙悦园3区拆迁复建资金大概有20万。小区被认定为无违建小区后，由小区落实小区绿化资金。“(这个钱)不够我们30多栋楼的小区。”

第一次拆迁后，张卫静加入了社区花友团。平日里，我们交流植物知识，互相赠送植物和种子。得知小花园要拆迁了，群友们都很不解，也很难过。“这个小花园显然是第三区的一张名片。为什么我们必须让它被摧毁？”一个花友在群里问。

第一次，花友说邻居家窗外的月亮玫瑰墙不见了。架子被拆了，花撒了一地。那些拆下来的架子，“不是为了遮风挡雨，而是为了帮助花朵生长”。张卫静非常害怕。他害怕这些生动美好的东西在生活中一点一点消失，只留下几张照片证明它们的存在。

花团里的花友建议他通过正常渠道反映民意。“我们都是小区的业主，有表达意见和质疑的权利。”

丁力说，针对小区私搭乱建的情况，2019年龙悦苑三区业主委员会换届选举后，他们试图推动业委会和小区物业共同制定公约。“我们采用绿地，按照统一标准建设。比如围栏不能太高，粪肥不能用等等。”但这个想法最后并不顺利。

丁力认为两次拆除小花园是不合理的。他告诉记者，在我国城市居住区红线范围内，属于业主自治范围，不属于城市政府管理范围。有些规章制度可以由小区内业主协商制定，只要业主大会四分之三以上通过率即可实施。

“从法律上讲，我们可以通过业主大会讨论更换物业公司，甚至可以拆除重建楼房，只要能得到相关规划部门的批准和备案。当有人在没有业主委员会或业主大会决议的情况下种植了一块土地，或者影响了其他业主的生活，被举报，政府可以作为第三方参与协调。"

丁力说，没有一定的标准，很难界定小花园的“拆迁违规”。“根据相关法律规定，未报批的建筑物附着物或构筑物是违法的。如果是违章搭建，影响居民生活，可以通过业主委员会或业主大会谴责，也可以委托物业公司进行规范管理。"

小花园第二次拆迁时，北京大学风景园林学院副院长李迪华正带着学生考察小花园。李华一直致力于城市生态学的研究。在社区报纸上看到关于小花园的报道后，他立即找到记者，希望能联系上张伟晶，参观一下花园。“小区的小花园就应该建成这样，既有互动功能，又有审美功能。”李迪华说。

当时，张伟晶正在给李迪华介绍如何建园，刚好“拆违”的工作人员过来下通知。周围的居民聚集起来，有的甚至流下了眼泪，但工作人员一直强调“明天一定要拆”。居民们围拢在李迪华身边，告诉他，“我每天的业余活动，孩子的成长，都和这个园有关”。

李华联系街道办询问原因，得到的答复是“有居民举报”。这让李迪华迷惑不解。“即使公民举报投诉，也要做好调查工作，理性判断投诉是否合理。”

为此，张卫静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告诉记者，他从未收到邻居的任何反对意见。为了不影响大家的生活，连小鱼塘里的环氧装置都是在大家都不休息的时候才启动的。

左:拆除后，右:拆除前。

拯救每一朵花

第二次“拆”后，张卫京沉默了一段时间，脸上的笑容很少，再也不想玩那些植物了。他老婆只好安慰他，“别烦了，挣钱吧，咱们买个带花园的房子”。

但花园的意义不等于“有花园的房子”。多年来，张维景在这个花园里投入了30多万元，以及无数的心血，并获得了邻居们的友谊。他更在乎花园带来的珍贵的东西。

今年7月，龙悦园三区对面的二区因疫情关闭。张伟晶联系邻居，在短短一个小时内成立了100多人的志愿者小组，为社区行动不便的老人送饭，并协助居委会组织核酸检测。

正如丁力所说，小花园为人们参与公共事务奠定了基础。通过小花园的连接，居民们在面对疫情时更加积极地配合。“这不是陌生人一下子就能做到的。彼此熟悉和了解，是一种通过交流形成的信任。”

小花园让人关注公空楼。“其实很多专业人士都是这么做的。比如艺术家会进入社区绘画，历史学家会通过公共使用来建设乡村博物馆，通过书法艺术来丰富社区文化，很多专业人士会以自己的方式参与社区、城市文明、城市治理体系的建设。”丁力说。

李华和丁力在一些观点上是一致的。在他看来，很多房地产公司建设的小区绿化带在物业的管理下显得单调，缺乏互动和美学功能，无法满足居民的需求。张卫京的小花园有很大的疗伤作用。它为社区居民提供了一个释放精神压力和与他人交流的场所，也促进了居民对社区公共事务的关注。“我们居住的社区绿地应该建成这样，供大家办公、参与、交流，慰藉心灵，改善邻里关系。”

李华希望社区能对张卫静的小花园有一个更良性的解决方案。“在修订我国居住区绿地管理的相关标准和规范时，要鼓励和保障居民参与建设自己的家园。”

“事实上，我们每个人都是城市的主人，至少应该是我们社区的主人。但我们往往会把权利让渡给景观空，甚至忽略，成为纯粹的消费者和被动的旁观者。我们应该向广场舞大妈们学习。许多社区没有广场。当他们去跳舞时，他们有一个广场。”刘悦来在演讲中说道。

张卫静知道“鼓励”有多重要。就在他的小花园要拆迁的时候，一个多次咨询过他的邻居，准备自己建一个小花园，就把这个计划搁置了。这个年轻人已经参观过这个小花园很多次了，非常羡慕他的小花园。后来他找到张卫京，说手里有些预算，想建个小花园。“不知道怎么办(怎么建)，大家一起干吧。”

很快，在做了一些规划后，他的小花园就开始挖了，但在目睹了张卫京小花园的拆迁后，他的建设计划就被搁置了。

“我还是很感激通过小花园认识了这么多朋友。这是一座桥梁，我们已经建立了联系。虽然桥可能会断，但我们最终会建造另一种形式的桥。”张伟晶说。

华友鼓励他“早点恢复心情，做第三区最漂亮的园丁”。第二次拆除后，铁线莲所依附的围栏被锯掉。那天，花友们自发来到小花园“抢救”每一朵花。根据铁线莲的生长趋势，他们小心翼翼地将花藤缠绕在铁丝网上，祈祷它们能照常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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