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坊盗窃案(河北廊坊两起灭门案背后：两个20年没等到结果的“死刑犯”)

(5月19日，前卫东之妻李杰在天津住处拿着举报信和判决书。摄影/记者周群峰)

两起灭绝案件和两起

“死囚”20年没等到结果

本报记者/周群峰

发表于2021年6月14日《中国新闻周刊》第999期

5月19日，51岁的李杰正在天津滨海新区的住处整理厚厚一叠“投诉信”。根据即将发送的举报材料，她的丈夫袁卫东“无缘无故地参与了廊坊市的两起谋杀案”。此后，他多次遭受刑讯逼供。没有证据，被廊坊中院和河北高院认定犯故意杀人罪。

1995年和2000年，河北省廊坊市霸州市方胜镇发生了两起死亡6人的病例。此后，警方逮捕了7名嫌疑人。警方表示，前卫东同时涉嫌两起灭门案，唐只涉嫌前一起，其他5人只涉及后一起。

从2001年下半年开始，前卫东和唐相继被霸州警方带走，至今已被关押近20年。尽管他们一再声称案发时不在方胜镇，证人的陈述也不一致，唯一幸存的受害者拒绝出庭，警方甚至声称物证丢失，但他们仍然没有摆脱第一起谋杀案的嫌疑。从2003年6月到2020年7月的17年间，他们经历了三次死刑，两次缓刑。目前河北高院二审开庭时间尚未确定。两个人和家人的恩怨已经持续了20年。

"两起谋杀案的共同主犯

方胜镇，隶属于河北省廊坊市霸州市，位于霸州市东南部，津东，经济活跃，吸引了很多外地人来此打工谋生。

1995年11月29日，方胜镇发生一起入室杀人案。装卸工和他的两个未成年的儿子杨和在家中遇难。2000年12月22日，方胜镇又发生了一起软禁案件，当地税务稽查队队长刘德成、妻子王俊岭和儿子刘根被杀害。

两起灭门案后，霸州警方迟迟未侦破。2001年，一个叫魏春江的人因盗窃被霸州警方抓获后，出现了“转机”。黑龙江省哈尔滨市呼兰县(现“呼兰区”)敖木村人魏春江告诉警方，2000年11月左右，他的妹夫陈锐武、前卫东和杨红义曾计划在喝酒时抢劫刘德成一家。据此，警方认定三人为刘德成案的重要嫌疑人。

陈锐武告诉《中国新闻周刊》，他确实和前卫东等人一起喝酒，但他从未谈及预谋抢劫。魏春江的污蔑，是想以此为契机，举报立功，以求减刑。他透露，魏春江有多次犯罪记录，2017年前后在四川省攀枝花市因故意伤害他人被抓并判刑。

李杰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刘德成一家遇害时，原卫东正在呼兰县交农业税，没有时间作案。警方不接受他的证词，认为他是在保护前卫东。

《中国新闻周刊》从霸州市公安局刑警大队作出的一份“案情说明”上看到:2000年12月23日，刘德成一家遇害后，侦查员找到李洁，询问前魏东的下落。李杰说，前卫东回老家和案发前的陈锐武一起纳税。侦查员与黑龙江省呼兰县石人镇派出所的民警取得了联系。在敖木村调查后，民警表示确实回家了。他们21日下午到家，22日在村委会一起交了农业税、证和纳税记录。

对于刘的杀人案，警方推断的动机是“情杀雇凶杀人”。在2002年11月26日的起诉书中，廊坊市检察院指控王“因怀疑其妾与被害人(之妻)有不正当关系，而产生杀人念头”，后委托尚志红雇凶杀人。尚志宏雇佣了前卫东，他“纠集”陈锐武和杨红义去杀人。

不仅如此，霸州警方还表示，原卫东和唐也是1995年杨家大屠杀的嫌疑人。对于这一指控，袁卫东也表示自己没有时间犯罪。他在供述中称，案发时，他已经回到黑龙江老家，因为“发现方胜生意不好，打算回家种地”。

唐的前妻彭艳芬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唐当时在偷香烟。之后，他听说警察要抓他，就连夜跑回东北。“他回东北没几天，杨家灭门案就发生了，唐没时间作案。”唐的前婆婆也说，杨家灭门案发生时，唐正在她家吃饭，她正在吃稀粥。“第二天，听说这里有人被杀了。”

2003年6月27日，廊坊中院作出刑事附带民事判决，原卫东、、等6人因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死刑，李杰因包庇罪被判处有期徒刑3年。7人均提出上诉，河北高院因事实不清，裁定撤销原判，发回重审。

2004年6月2日，廊坊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判决，判处原魏东、唐、死刑，商志红死刑缓期执行，判处无期徒刑，同时宣告王、李洁无罪。原魏东、唐向河北省高院提出上诉。2006年12月11日，河北省高级人民法院再次裁定撤销原判，发回重审，理由是原审程序违法，事实不清。2008年4月23日，廊坊中院再次判处原卫东、唐、死刑，尚志红死刑缓期执行，无期徒刑，王、李洁无罪释放。原魏东、唐向河北省高院提出上诉。

最终，2009年11月12日，河北高院作出刑事判决，宣告家人在杀人案中无罪，王、李洁无罪。与此同时，河北省高级人民法院对父子杀人案改判原卫东、死刑缓期执行。

然而，直到2011年11月4日，廊坊中院才宣读判决，导致陈锐武等人被关押在看守所近两年。陈锐武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当时，廊坊中院没有解释他们为什么被关押了两年。他被判无罪已经10年了，廊坊办案机关还没有向他们道歉。前卫东的律师陆宝祥认为，这不是超期羁押，“这是非法羁押”。但是，“非法拘禁”的观点并没有得到一些专家的认可。

重获自由后，许多人说他们被调查人员刑讯逼供。陈锐武说，2012年，他曾试图咬破舌头，舌头缝了7针，至今伤疤仍可见。李杰说，她被两个人用电棍给电了。庭审中，原卫东和唐也多次提到，他们是因为被刑讯逼供而作出有罪供述的。

2013年7月1日，最高法作出再审指令决定，认为本案部分事实不清，证据不足，责令河北高院再审。2014年3月24日，河北省高级人民法院作出刑事裁定，维持王、无罪判决，撤销原卫东、唐有罪判决，发回廊坊中院重审。2020年7月8日，廊坊中院作出(2014)廊行刑初字第1号刑事判决。

唐的二审律师赵军表示，这份耗时7年的判决书，没有回应最高法院“本案部分事实不清、证据不足”的观点，在物证不足的背景下，对原卫东、唐作出死缓判决。

(2002年4月，河北廊坊警方的《说明》称，杨昌林一家遇害现场提取的菜刀“可能在我处丢失”。图/由受访者提供)

“留有判断余地”在物证丢失后

随着“刘家杀”全案宣判无罪，26年前的“杨家杀”真相至今不明。目前，原卫东和唐均因该案被羁押在廊坊市看守所。

2001年11月24日，霸州警方对姚军来(原方胜镇卫东哥哥)做了讯问笔录。《中国新闻周刊》从笔录中看到，姚俊称自己“参与了对原老黑(原名卫东)的谋杀”。他说，1995年秋天的一天，他让老黑把杨家一家都杀了。原因是“有一天，我骑着自行车，那个房子里的男人开始大喊大叫，谁也不肯服从谁，于是我们打了起来。”据说，他把钱“给了前卫东和唐(雇他们杀人)，钱是在祁连强的家具厂给的”。

2002年4月16日，时任巴州公安局分局刑警一队办案人员刘若辉、杜国利在《破案报告》中提到，袁卫东交代，1995年11月29日，他受其兄弟祁连强、姚军来6万元雇佣，伙同唐杀死全家，他分得3.5万元，分给唐2.5万元。

然而，时隔十余年，2014年6月，霸州市公安局刑警大队出具的办案说明却给出了不同的看法，称“姚军来、祁连强拒不配合侦查人员工作，原委卫东、唐无法查明其犯罪原因。”姚君来的父亲姚伊恩曾在一部纪录片的采访中表示，姚君来没有雇佣杀人犯。“他被迫认罪，双手被电死。(我们)花了4万多块钱到公安局把他弄出来。”

1995年11月29日，杨家遇害当天，警方从现场提取到一封恐吓信，信中大致写着的狗惊吓了作家的孩子，作家要求杨家主动杀狗，否则对杨家不礼貌。“看在在这条街上生活的份上，我最多给你两天时间。”

除了“恐吓信”，警方还提取了多项物证。廊坊市公安局作出的刑事科学技术鉴定称，案发当日20时20分接报后，廊坊市公安局副局长李晓峰立即带领相关刑侦技术人员于21时40分赶到现场。22时，23时50分完成现场勘查。现场提取了鹤嘴锄、菜刀、捆绑尸体的绿色尼龙绳、黄色石英表、提取残破掌纹的照片。赵军说，警方后来提取了唐和的唇印和血迹进行比对，并让他们复印了恐吓信。“但令人不解的是，警方至今没有公布比对结果。”

《中国新闻周刊》获得了一份2002年4月27日廊坊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刑事技术大队制作的“情况说明”。信中写道:“在我们办公室的很多地方都没有找到从杨昌林一家遇害现场提取的物证菜刀和钢镐。鉴于时间久远，且科技楼多次装修搬迁，可能会遗失在我们办公室。另外，杨昌林案照片提取的不完整掌纹，面积小，特征少，不具备鉴定资格。”

魏东二审的前辩护律师李忠伟表示，到目前为止，该案没有客观证据。廊坊警方在许多案件中声称，在案件调查阶段提取的物证已经丢失。

赵军说，这个故意杀人案，卷宗的保管规定相当严格，怎么可能轻易丢失？“这个案子最奇怪的是完全缺乏客观证据，死刑可以重复判。这种轻率的做法实在让人无法接受。”

中国政法大学法学院教授何兵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物证的丢失是无法通过解释的方式来纠正的。可以更正，前提是物证来源和收集过程不明。在他看来，本案中物证的丢失，在诉讼中应视为无物证。“死缓判决应该是我们日常生活中所说的‘有余地的判决’，从侧面反映出法院并不确定被告人是否杀人。也就是说，本案不符合证据确实、充分的要求，在这种情况下，应当直接宣告无罪。”

唯一幸存者的指控争议

在物证俱失的背景下，作为命案的唯一“幸存者”，杨的妻子的陈述显得尤为重要。

根据廊坊市公安局作出的刑事科学技术鉴定中的“案情简述”，1995年11月29日晚7时许，张金平回家，走到外间房门口时，被人揪住头发拉了进来，并对她说:“我们把狗打死吧，但不要打它，今天我们要把人和狗一起打死……”然后把他打昏了。当张萍醒来时，她发现她的丈夫杨昌林和两个儿子已经死了。院门紧锁，(她)从墙头爬到房间给邻居王仁生打电话，王仁生于当晚7点35分向方胜分局报案。

2001年和唐被捕后，她在笔录中称自己“被打倒后装死活了下来”。张平还告诉的弟弟杨长生，“他们(原卫东和唐)烧成灰了，我也认识他们”。2014年6月9日，张金平的声明还声称，事发时，持枪男子抓住他的头发，敲在地上，他假装死了。然后持枪男子打了他的小儿子杨山，他偷偷睁开眼睛，看到一个人从水箱里打水。然后他们关掉所有的灯，离开了。“持枪男子皮肤白，东北口音，另一名男子皮肤黑，小眼睛，长脸。”

陆宝祥说，在庭审中，他多次请求法院让张金平出庭，但廊坊中院通知他，张金平拒绝出庭。“按照法律规定，如果控辩双方对被害人、证人的陈述意见不一致，如果他们不出庭，就不能作为定案的证据。”

中国政法大学刑事辩护研究中心执行主任毛立新表示，被害人或证人是否出庭，法院会结合控辩双方的申请，判断是否有必要出庭后再做决定。根据法律规定，控辩双方对被害人或者证人陈述的真实性、合法性有异议的。如果他们不出庭，法院无法确认其陈述的真实性和合法性，陈述会影响定罪量刑。有了这三个因素，被害人或证人就有必要出庭。本案中，被害人陈述被重复，与其他证据相矛盾，其真实性无法确认。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法院通知他出庭，被他抵制，他的陈述就不应该被法院采信。

何兵认为，被害人和证人的陈述理解不一致，并不一定导致被害人的陈述不能成为定案的依据。证人证言、被害人陈述内容是否真实，应由法院结合其他证据综合判断。

围绕张金平的另一个争议焦点是她的身份是否有效。当前卫东和唐被关押在看守所时，从许多人中认出了他们。但是，辩护律师对此并不认可。

陆宝祥提到，2011年11月6日，唐被霸州警方抓获后，霸州电视台连续三天播出相关新闻。张平和杨长生在陈述中都承认看过电视画面。张平先看到了电视屏幕，再去辨认，有先入为主的嫌疑。开庭时，袁、唐每次都说，在指认过程中，只有他们两个人有剃光头、戴刑具的特征，对有引导作用，所以指认就像是跟着地图走。

根据上述判决，侦查机关根据1998年《公安机关办理刑事案件程序规定》第二百四十九条规定“鉴定对象应当与其他对象混合，不得对鉴定人作任何暗示”，组织鉴定并制作鉴定笔录。根据鉴定记录，原卫东的鉴定部将其与其他7个鉴定对象混为一谈，唐的鉴定部将其与其他6个鉴定对象混为一谈。因此，张金平的识别不违反本法规的要求。

法律专家建议异地管辖

前卫东和唐被拘留了近20年，他们的命运也发生了变化。迫于生计，唐的妻子彭艳芬离婚后再婚，但仍在为前夫哭泣。2003年8月，前卫东的母亲在河北高院跪地时突发脑溢血去世，享年56岁。前卫东被抓时，他的儿子才6岁。他在学校被戏称为“杀人犯的儿子”，这让他感到厌学。初中没毕业就辍学了，目前在天津打工。

二审原魏东的辩护律师告诉《中国新闻周刊》，20年来，代理过原魏东、唐的律师有十五六位，很多都是免费代理案件。“比如免费为前卫东辩护的陆宝祥，现在已经80多岁了，目前居住在加拿大。这些年来，为了这个案子，他频繁往返于中国和加拿大。”

这起谋杀案发生在近26年前，许多调查人员都得到了提升。多名律师表示，这给该案在河北省的继续审理带来了潜在的人为阻力。2011年，原《法制日报》的一篇报道援引霸州市公安局内部人士的话称:“连续两起杀人的命案极大地鼓舞了当地警方的士气，当地电视新闻也进行了报道。一批破案的人受到表彰奖励，一部分人得到提拔重用。”

公开简历显示，2000年，在刘德成一家的命案中，时任专案组组长、霸州市公安局局长的段尚合升任廊坊市政法委常务副书记。许多参与审判这两起谋杀案的法官也获得了晋升，其中一些人已经晋升为廊坊市中级人民法院副院长，甚至河北省高级人民法院副院长。

李忠伟说:“目前，我们已经向河北高院提交了书面申请，要求其将我们要求将此案从河北管辖范围内撤并的请求提交最高法。”

河北省高院法官李霞是负责此案的法官。6月3日，她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该案二审时间尚未确定。(具体时间)经合议庭研究后由领导决定。

毛立新还认为，为了查清案件事实，对被告人作出合法公正的判决，依据现行刑事诉讼法的相关解释，参照聂树斌案，该案应当移出河北省复查。

何兵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这个问题涉及异地再审的管辖和异地复查。对于异地管辖，《刑事诉讼法》第二百五十五条规定:“上级人民法院指令下级人民法院再审的，应当指令原审人民法院以外的下级人民法院审理；如果由人民法院审判比较合适，也可以指令人民法院审判。”这是由于一审法院在再审前预设了事实认定和法律适用，考虑到案件终身制的影响，会给再审纠错增加不必要的障碍。

在他看来，异地复查虽然没有明确的法律规定，但是有先例，就是聂树斌案。因此，本案可以异地管辖，也需要通过异地“确保司法公正，有效回应人民关切”。